新能源汽車如今家喻戶曉,但用新能源支持電氣化鐵路運行,過去是想都不敢想的。這一“聽起來不可能”的鐵路供電方式,即將在我國成為現實。
不久前,國能新朔鐵路有限責任公司完成“軌道交通‘網-源-儲-車’協同供能應用技術研究”項目的公開招標,將在新準鐵路上接入光伏和儲能裝置,建成我國首個以新能源為供能主體的牽引變電所。
“將光伏、風電、儲能等新能源接入鐵路,就相當于給鐵路‘健身’,改變其‘飲食結構’。”北京交通大學電氣工程學院院長吳命利為《中國科學報》記者打了個比方。
完全依賴高壓電網將成歷史
我國傳統電氣化鐵路完全依賴高壓電網。運行中,鐵路變電所使用兩路電源供電,一路停電,另一路會緊急切換投入供電。
即便如此,近年來列車因斷電停運的新聞仍時有曝出。吳命利估算,以運煤的重載鐵路計算,中斷半小時,少跑3列萬噸列車,至少造成上百萬元損失。
目前,我國電網約70%是火力發電。在“雙碳”戰略目標下,電網開始向清潔能源轉型,引入太陽能、風能等可再生能源。
吳命利團隊聯合新朔鐵路供電分公司開發的“網-源-儲-車”協同供能技術,實際上是通過公用電網、可再生能源發電、電池儲能、列車4個元素相互作用,將鐵路沿線的可再生能源就地開發、消納利用。
在西北等缺少高壓電網的偏遠地區,利用鐵路沿線豐富的太陽能、風能等自然資源,可以實現就地開發,直接接入鐵路使用。“如果鐵路沿線有大量分布式電源,即使原先的高壓電源‘臨時罷工’,也不至于出現鐵路無法跑車的現象。”吳命利指出。
電氣化鐵路供電一般需要110千伏,高速鐵路更是需要架設220千伏以上的高壓專用線。鐵路電源從發電廠至變電所,通過電網傳輸,先升至高壓再降至中壓供給列車。“如果就地開發的可再生能源足夠,那么支持列車運行所需的公用電網甚至可降至10千伏或35千伏,還可以避免在升壓、傳輸、降壓等環節產生損耗。”吳命利告訴《中國科學報》。
為鐵路運行節省開支
一列以每小時250公里運行的8輛編組高鐵耗電量近5000度,時速達350公里時耗電量大致翻倍。電費一直是高鐵運營成本的一項巨大支出。據統計,我國軌道交通年用電量超過1000億度。
一個變電所造價約2000萬元,很多時候,電氣化鐵路外部電源造價幾乎與鐵路供電設施造價持平,甚至更高。
如果采用新能源供電,鐵路將不再需要如此高昂的電費與造價。“我們做過核算,新能源供電大約10年內就能收回成本,而新能源供電設備的壽命通常為15至20年。”吳命利說,由于造價相對便宜、自身資源豐富、不受變電所擴建約束,礦山鐵路已向新能源供電拋來橄欖枝。
針對這項符合“雙碳”戰略的解決方案,我國正與歐洲、印度賽跑。德國、西班牙、日本的新能源供電,主要服務于車站,如照明。目前,全球唯一將新能源直接供給電氣化鐵路運行的是印度。2020年,印度巴拉特重型電力有限公司在鐵路上投產了1.7兆瓦的太陽能光伏發電站,直接為鐵路的牽引系統供電。
然而,印度在鐵路沿線接入的光伏發電僅作補充之用。“我們在新準鐵路開展的試點項目,不僅可補充供能,還可以完全替代變電所獨立供電,這一探索在世界上是首次。”吳命利說。
他告訴《中國科學報》,我國目前已有10萬公里電氣化鐵路,而在電網薄弱地區,更適合采用新能源供電的方式開展新線建設,如川藏鐵路可充分利用當地的太陽能、風能為列車供電。
此外,在可再生能源豐富地區,既有鐵路牽引供電系統也可接入新能源,擴大清潔能源占比,逐步實現電氣化鐵路能源轉型。
新能源給鐵路供電可靠嗎
鐵路上運行的列車時有時無,而可再生能源發電并不是說有就有,能量該如何調度?怎樣把可再生能源所發的電都用在列車上?什么時候儲能、什么時候放能?
在設計方案時,這些不斷涌現的科學問題縈繞在研究者心頭。“我們借鑒電網綜合能源系統的做法,并預測列車負荷,制定了一套調度算法,最終在保障列車足夠供電的情況下,實現能源的最優利用。”吳命利說。
很多人疑惑,電氣化鐵路運行需要很大電力,新能源供電究竟能否支持這么大的電力?
北京交通大學電氣工程學院教授楊少兵指出,鐵路運輸具有間歇性特點,即軌道上并不總是有列車運行,特別是在偏遠地區,可能一天就發七八趟車。無車的時候變電所可以把能源存儲起來,待到有車時再提供支持。只要協調好可再生能源發電和儲能的配比,新能源足夠支撐鐵路運行。
那么,是高鐵使用的高壓電網可靠,還是新能源的中壓電網可靠?
楊少兵表示,高壓電網的可靠性無須置疑,除非是整個電網遭到破壞,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。遇到戰爭、極端自然災害,比如2008年的南方凍雨就破壞了大范圍的區域電網,導致電氣化鐵路停運。如果沿線有分布式能源,列車行駛到哪里都有供能裝置,就可以在應急的時候發揮作用。
如今,新能源鐵路供電即將開展工程試點。吳命利又把目光對準了大規模推廣時可能遇到的問題。“下一步,分布式電源沿線幾十公里都要布局,如何開發沿線的可再生資源,從而實現集中供電,我們將通過示范工程一步步摸索。”